凄冷的夜,寒风呼啸,刀割般划过皮肤,黎子何撑着眼皮,风干的双眼生涩的刺疼,木然看着身侧,刀剑所过之处,倒下一片御林军,温热的血洒在脸上,喷到嘴边,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双手环紧了身边的温暖,闭眼,努力吸气,从刺鼻的血腥里寻找淡幽的药香味。
“子何,抱紧了。”沈墨一身黑衣,身姿矫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从未见过的光亮,闪着摄人的寒气,低声嘱咐黎子何。
沈墨一手持剑,一手揽住黎子何,身侧上百名黑衣人,同样皆是蒙面持剑,拦住御林军,替他开路。
耳边不断闪过刀剑碰击声,受伤者的惨叫声,黎子何侧目看着沈墨的剑端,猩红的,月光下偶尔闪出些许暗辉,便看到血顺着剑尖滴下。
云晋言在皇宫外设了埋伏,可能事出紧急,又料不到他们从何处出逃,人手并不多,沈墨带着黎子何在众人掩护下很快突出重围,离皇宫稍近的树林中停住四辆马车,随便挑了一辆跳上去,四名车夫立刻吆喝着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一路颠簸,黎子何像并未察觉到,仍是木然睁着眼,抱住沈墨的手越来越紧,脑袋靠在沈墨胸前片刻都未离开,身子却开始发抖,愈发厉害。
“子何,那支箭……是我射的……”沈墨一手放在黎子何眉目侧面,顺着眉毛的形状,描眉般轻轻抚过。
黎子何眨了眨眼,随即怔怔看着被夜风飘起的车帘,不语。
沈墨垂下眸,还欲开口说什么,黎子何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自嘲的淡笑道:“姚儿她……一心寻死的。”
沈墨怔住,安慰似地抚了抚黎子何的长发。
“我应该猜到的,应该考虑到的……”黎子何闭眼,声音有些哽咽:“无论如何,云晋言……是她夫君……”
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是季黎,不是姚儿,姚儿为她救下一一,保住他的安全,为她亲手打下自己的孩子,六年来几乎变得失了本性,她以为认回姚儿,让她不再内疚,带她出宫过着安稳的日子好好照顾她,便能偿还这么些年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却忘了,姚儿也是女子,而云晋言是她唯一的夫君,尽管刚刚她还在自己耳边说她爱的人是曲哥哥……
“既然是她的选择,你何须难过?”沈墨轻缓地开口,声音好似水波,缓缓荡开,清净宁人:“她的选择,对她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黎子何突地一笑,带着些许凄凉,不再言语。
“你以前学过射箭么?”沈墨突然问道,扫过黎子何的双手。
黎子何心下一跳,竟有些慌张,半晌才答道:“嗯,学过。”
其实是还是季黎的时候学过,有一次她一人溜出府玩,路上被几名无赖乞丐拦住,要尽了身上的银钱不说,居然还想调戏,好在她反应够快,虽说最后弄得灰头土脸还一身伤,也未被他们占到多少便宜,之后云晋言便教她些防身之术,射箭是她借着机会缠着他教的,后来闲着无事便在季府练靶。
沈墨又疑惑地扫了一眼黎子何,未多问,只是低吟道:“刚刚你那一箭,云晋言……”
“不会死。”黎子何接过话,三字里透出的是浓浓的恨意,深吸口气,稍稍压抑道:“姚儿与他好歹夫妻一场,明知姚儿为他送解药,他还能毫不留情……”
说着又有些哽咽,又突然自嘲地笑起来:“当时我怒极,忘了许久不曾练习射箭,高估了手上的力度,那一箭,最多要他半条命。”
“那你……为何要用左手?”
沈墨一句问话,将黎子何生生问住,为何当时会用左手?
恨极,怒极,只想狠狠地打击报复他!不甘心就那么离开皇宫,让他安稳的过下半辈子,当时就想着一箭断了他的性命一了百了,用左手,是想让他明白到底是谁夺了他的命!
沈墨见她不语,反倒身上戾气愈重,转了话锋道:“一一,我让叔父先送他回西南了。”
提到一一,黎子何的神色果然柔软起来,忙抬眼看着沈墨道:“他的病如何了?还有他身上的毒……我在皇宫未能找到你说过的丹药……”
“身上的寒气已经驱得七七八八,还需调养些时日,那毒,回西南便能解了。”沈墨低头看着黎子何,淡淡的笑,两眼的光亮一闪一闪,好似满载星辰。
黎子何的心随着他的笑容安稳下来,靠回沈墨胸前,双手仍是抱住他,轻声道:“沈墨,你带我走吧……我,怕了……”
睁着干涩的双眼,冯爷爷眼里愈渐黯淡的芒光,姚儿躺在她怀里脸上安心的笑容,渐渐在眼前放大,又蓦地模糊,消失。
她怕了,怕一一也因此受到牵连,他不到七岁,在棺材里呆了近七载,人生已经残缺了一块,若只有她一人,她无所畏惧,可自从看着他从棺材里慢慢爬出来,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一片纯净透彻,原本那颗定如磐石的复仇之心便动摇了。
冯爷爷死了,姚儿死了,她突然怕,万一哪天一一也不在了……
“嗯,我们走。”沈墨脸上,缓缓荡出一个笑容,隐匿着无边柔色。
黎子何轻轻舒出一口气,未来得及再说话,马车突然一阵剧烈颠簸,马匹失控般嘶鸣,马车外车夫急声大喊道:“公子,那些人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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