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九月有品香大会,无论是真正的风雅之士,还是附庸风雅的草包,这种可以体现身份与情趣的大会总是令他们趋之若鹜。各调香店老板亦是翘首期盼,因听说品香大会常有贵人秘密参加,一旦所制的香被金主看中买下,便有大笔进账。当年苏州香香斋老板便是因为制香出色,几个月工夫便进账数千两,令人艳羡。
大会主人特地选了一处新买的别院,东临湖水。自湖中心开始建了数个巨大白石台,中间以画舫接送。
湖水碧绿,石台玉似的白,上面有美人穿着薄纱在盈盈跳舞,琴筝琵琶的声音在水面缓缓涟漪开去,让这个略带闷热的初秋显得分外旖旎。
众美人舞罢,便款款迎上来,像一群小鸽子排成一队,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只试香盒,轻轻放在长桌上。桌上早已有人写好字条,谁家制香,材料为何,名称为何,众人只需挑选便可。
这边白石台选香品香人热闹非凡,那边大会主人却倚在别院小楼上眺窗远望。
身后忽然有人推门低声道:“那人还没来。”
那主人淡道:“不是今天也是明天,他向来逍遥自在的很,有享乐的机会又怎会放过。只管守在门前便是。”
说罢他便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天气晴朗,湖面金光璀璨刺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怀里有个东西硬邦邦,硌着胸口,他缓缓取出来拿在手上摩挲。
那是一封信,里面或许还装了什么重物,很硬。火漆印上是一只展翅的燕子,稍有江湖经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什么印记,然后大多数人会选择沉默避让。
晏门主的信,里面会写点什么呢?他已知道舒隽的身份,这次来,是祸是福?
指尖在硬物上来回摩挲,猜测着信里的秘密。他有些后悔,不该答应晏门这桩事,也不该请舒隽来参加江城品香大会,但事情既然已经做出,那也没有反悔余地。
他曾是个侠客,如今是个商人,商人没有不爱银子的。千好万好,银子最好。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下意识地用手撑在椅子上想站起来,微微一动,才想起自己早已没有了双腿。许多年,居然就这么过来了。
江面上隐约传来三弦声,放肆又悠闲,典型的舒隽风格,他总爱卖弄这些虚荣的。
白石台上许多人都回头去看,眼见一艘小小渔船荡着碧波摇摇晃晃的近了,船头坐着一个身材瘦削头戴斗笠的人,因那斗笠压得低,看不出男女,只有几绺长长的头发随风在背后柔柔舞动。
隔了一会儿,三弦声停了,跟着船舱的帘子被人一揭,舒隽从里面钻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身绛纱,长身玉立,站在船头映着江水,像个端丽的神仙。
品香大会的人对他已是相当熟悉了,纷纷点头微笑,心里暗暗纳闷那戴着斗笠的人是谁。舒隽虽有个小跟班,但品香大会他从来都只身前往不带下人的,因见舒隽对那人神态亲密,一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贴在那人耳边说话,这情形实在稀罕的紧。
再靠得近些,那人忽然把斗笠摘了当扇子扇风,回头对舒隽说了一句什么,却被他在脸上相当无赖地亲了一口。
大庭广众之下,此人果然嚣张。
更嚣张的是对方居然不羞也不恼,展眉朝他一笑,蜜色的皮肤,弯弯的眉毛,轮廓大抵还是娇柔的,是个年轻女子,既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看着也不像什么绝顶的有钱人,路边随便捞个人也就是这模样了。
难得的是她看上去甚是爽透利落,一颦一笑都令人觉得舒坦,毫不做作。她腰上还挂着剑,想来应当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如今这世道,侠女有这种气质的也不多了。
伊春见白石台上许多人不试香,只管瞪圆了眼睛朝这里看,不由笑道:“他们都认识你吧?你一来大家都看着呢。”
舒隽懒得抬头,把脑袋放在她肩上,轻声说:“管他们做什么,咱们玩咱们的。回头我替你选几个香,提神醒脑相当有效。”
伊春故意低头在他身上闻了闻,撇嘴轻笑:“一个男人身上香喷喷的,好讨厌。”
“一个女人臭烘烘的才可怕。”他在她脸上摸了摸,“但你不臭,我就爱你的味儿。”
她用手指刮他的脸,提醒他的肉麻举动应该收敛些。舒隽不甘不愿地坐直身体,眼见白石台近在眼前,便将她腰身一揽,纵身跳上了台子。
有几个人想过来打招呼,但见舒隽搂着伊春,相当旁若无人,浑身上下更散发出一种“别惹我”的气息,众人只得看了一会儿,便各自去试香了。
“没人来打招呼,你名声果然大大的坏。”伊春笑眯眯地走过去,拿起一个试香盒放在鼻子前嗅两下,结果却打了好几个大喷嚏,“好怪的味道!”她赶紧把盒子丢了。
舒隽将盒子捧起,在鼻前轻轻晃了两下,闭目如数家珍:“麝香,龙脑……提神的很,是好香,只缺了点什么……”
他正要换另一只试香盒,忽听丝竹声又起,裹着轻纱的美人们款款舞来,正中一个美人一身皎白,长袖蜿蜒,腰身似蛇一般柔软,旋转间裙摆梅花似的绽开,淡淡的幽香顿时充斥了每个人的鼻间。
伊春甚少见到这种旖旎景象,看得入迷,用力吸了好几口,赞道:“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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