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下坐骑名唤“燕骝”,是初从军时父皇钦赐的名马,日行千里,神骏非常。两名护卫的坐骑虽不如燕骝神骏,却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加上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庆功宴上,因此我们三人悄然离开,并未让任何人察觉。我掏出令牌命令打开城门,又吩咐守门士兵不得声张,就这样离开了襄阳城。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早该去得远了罢!
沉重的城门在身后关闭,整日充斥耳中的军号声突然被隔断在墙内,我长长地吐一口气,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时好像重新回到了当初散漫无羁的山野生活,或许连年征战这么久,我真的需要暂时放松一番了。
襄阳与建康之间有长江相连,最便利的还是水路,但考虑到水路太慢,我还是选择了从陆上返回。为了缩短行程,连这次的行装也一律从简,只带两名护卫轻骑跟随。表面上看我是心急成亲,其实不过想早点了结这桩事罢了。
此时正值江南初夏,沿路树木参天,入眼皆是绿色,空中传来淡淡树叶清香,顿时觉得精神为之一振。身下的燕骝似乎也分外兴奋,不停地从鼻孔中打着嚏,头也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我放松缰绳,燕骝立刻会意,撒开四蹄开始沿路飞驰。
近年镇守荆襄,多是在军帐中运筹帷幄,每次要身先士卒也总被左右苦苦拦下,难得有纵情驰骋的机会,今日终于没了束缚,怎能不尽情宣泄一番?我单手握缰,在马上一个翻身,又稳稳落下,并不坐实,只施展轻功虚虚贴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匹奔跑的节律上下浮动。
燕骝身上一轻,感觉不到我的重量,又添了几分野性,越发跑得性起,早把后面跟随的护卫远远甩下。我感觉着拂面的劲风,听着耳边呼呼风响,看着两边树木如飞般倒退,只觉一切俗事羁绊都被抛在了身后一般,胸中顿时舒畅无比。
只可惜好景不长。正当我在盘算要不要慢一点的时候,“哎哟!”一声惨叫,将我吓出一身冷汗。急忙用力拉住缰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燕骝长嘶一声停下来,我赶紧跳下马往回跑。
只见路边草丛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一手揉着背慢慢站起,见了我狠狠瞪一眼道:“你走路不长眼睛的?”说着又提起掉在地上的一个锦布包袱。
本来我应该道歉,不知为何看到这少年气呼呼的样子反而觉得很有趣,这道歉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少年一见我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恼怒,用命令的口吻道:“喂,快给我道歉!”
我伸指搔搔额头,还从来没有人以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过话呢。打量这少年,身形尚未长成,个子不过到我胸前,衣着虽普通却看得出质地很好,脸上被混着尘土的汗水冲花了,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掩不住眉宇间一股贵气,再从他颐指气使的口气看,必定是哪个富庶人家的子弟离家出走了。
见他没什么地方受伤,我故意笑道:“走路不长眼睛的怕不只是我吧?你这么急匆匆一个人要去哪里?你的父母呢,他们可知你离家了?”
少年神色一下变得警惕起来:“不用你管!” 举步要走,大概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回头对我道,“从来没遇到过你这么粗鲁的人。” 又瞄一眼我的燕骝,“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马?怕是偷的罢!慌不择路才跑这么快,撞了人又不道歉,显见得强盗行径!”
我苦笑,虽然我只穿了一件半旧的便服,但好歹是领军千万的统帅,怎么看也不至于像个贼吧?这个小家伙还挺厉害,他能一眼看出燕骝不是寻常的马,更说明身份不一般了。
“好吧,我撞了你,我道歉。可是你也惊了我的马,还诬陷我是盗马贼,该不该向我道歉?”
少年一时语塞,却嘴硬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将手中包袱向背上一系,扭头便走。
我提醒道:“你不是跟我一个方向么?怎么往回走?”
“多管闲事!”他又白了我一眼,好像故意与我作对一般,既不折回也不向前,却捡了一边的小岔路大步走开。
我含笑看着那小鬼的背影,故意没告诉他那岔路迂回曲折,比走大路要多费上好几倍的功夫。小鬼脾气倒挺倔,就看他能倔到什么时候罢。好好的家不呆却自己跑出来,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这么任性,我看他该多吃点苦头,日后回家才懂得珍惜。
这么一耽搁,后面的护卫便跟了上来。这两名护卫,年纪较长的叫刘钧,年纪和我差不多的一个叫易青,两人都是大舒一口气,委婉地责怪我不该丢下他们自己单独跑掉。刘钧警惕地问道:“我远远见殿下似乎与一个人在一起,到了近前却又不见,不知道那是谁?”
我重新上马,边走边告诉他们方才的事情,说完后发现两人齐齐张口结舌地瞪着我,不由奇道:“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
刘钧笑笑没有说话,易青却犹犹豫豫道:“殿下……您这么对一个小孩子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我撇嘴道:“你不知道那个小鬼刺得很,要不是我心肠软,早教训他一顿了。再说是他自己故意不走大路的,难道能怪我?”易青和刘钧对望一眼,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我看着他们道:“怎么?你们不会以为我会报复一个小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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