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板子终究没打完, 不过二十来下, 两个时辰便到了。
程岩虚弱地挥退动手的衙役, 望着虽趴在地上却仍旧生龙活虎的张怀野, 听着对方中气十足的咒骂, 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打坏的。
毕竟他特意地点了个瞧着最胆小的人来行刑, 又威胁张怀野乃皇上要亲审的人, 让对方注意分寸。
衙役领悟了他的暗示,哆嗦着几十棍下来,张怀野半点血不见, 反倒程岩自己快呕血了!从前世到今生,他两辈子加起来挨的骂都比不上今天一天的!
“本官有些乏了,暂且到此吧, 剩下的先记上。”程岩面色发青, 声音微颤:“先将张怀野收押,待此案结束后再押赴回京。”
几位钦差饱含同情地看着程岩, 没有人怀疑他中断行刑是想救张怀野, 他们都认为程岩是为了自救。
但黄连还是有点遗憾, 道:“大人, 其实可以堵住他的嘴——”
“黄连!你身为朝廷命官, 本应上辅君王下安黎民, 然你这个畜牲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圣上、不顾百姓,贪赃枉法、逞凶霸道、杀人害命、祸乱一方!你手上冤案成百上千,有多少父兄受你刑毒, 又有多少妻女遭你淫/辱?你任县令十载, 恶行罄竹难书,桩桩件件皆乃逆天、逆人之大罪,可谓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狼心狗肺、禽兽不如!如你这般也配为官?也配为人?你一身皮下只怕不是血肉白骨,而是污秽恶气腐鼠烂蛆!”
“好……”
旁听百姓中居然有人叫好,但似乎很快清醒过来,声音骤然一弱。
不过公堂上的人谁都没心思追究,程岩淡定欣赏着被血雾笼罩了脑袋的黄连,心道原来喷血还是门技术,想要喷出这等全方位无死角的效果,只怕不借助外力办不到。
程岩又默默转向仍在继续叫骂的“外力”张怀野,虚伪地感激了黄连一下下——仇恨可算是拉走了……
那日,程岩将张怀野带回了余杭府,交给燕来西看管。
他这样做一来是为了告诉林阁老等人自己不会私审张怀野,让他们放下戒心;二来是知道有了先前的刺杀,林阁老等人一定会死守张怀野,绝不敢让对方再出事,以免皇上又派来个立场不明的钦差。
回程的路上,车队经过余杭城郊的古田山时,山中忽然传来钟鸣声,一连敲了十二下。
独坐车厢的程岩微微一笑,整个人放松地靠向车壁——昔年鹤山书院每年末敲钟十二下,预示一年已完,以求来年平安。而此刻蒙泉书院的钟声却是在告诉他,任务已结束,只待结果。
等程岩回府,就发现盯着自己的眼睛似乎少了许多,原因嘛,自然是因为他今日的出色表演,为自己多争取了几分信任。
由于天色已晚,加上实在疲劳,程岩随意吃了点儿东西便洗漱就寝了。
方将入梦间,寝卧北墙的窗户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一道人影潜入室内。
黑暗中,人影借着稀薄月光轻手轻脚地靠近床边,缓缓撩开床幔,伸手探向程岩……
“你来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破寂静,程岩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影,任对方微凉的手抚在他脸上。
“你还没睡?”庄思宜笑道:“知道我要来?”
程岩笑了笑:“我见暗中监视我的人撤了不少,就猜到你要来。”
庄思宜指腹轻蹭程岩的面颊,没有开口,而是倾身吻住对方。两人唇舌交融,发出啧啧水声,片刻后,庄思宜亲了亲程岩的嘴角:“辛苦你了。”
程岩双眼微弯:“你也辛苦了。”
他感受到对方从初春夜色中带来的寒气,问道:“冷吗?要不要上来躺会儿?”
“不冷。”庄思宜摇摇头,“我来见见你就要走了,岩岩陪我坐会儿吧。”
待程岩坐起身,庄思宜揽住他肩头,小声道:“听说岩岩今日很威风,连张怀野都打了。”
程岩皱了皱眉,“你没跟他提前说好吗?念状子那么快,差点儿害我拖不到两个时辰。”
庄思宜笑得直抖:“我只让他来告状,毕竟他的性子你也了解,若知道是在做戏,我担心他会穿帮……林阁老可不是好糊弄的。”
程岩一想也是,叹道:“我可是被他骂惨了……”
庄思宜:“等事情了结,他必然会向你斟茶认错。”
程岩:“那到不用,我也确实命人打了他,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他多一点。”
庄思宜:“他会明白的。”
两人闲聊了一阵,庄思宜从怀中摸出一沓纸递给程岩,由于不敢点灯,程岩也看不清纸上的内容,问道:“是状子?”
庄思宜:“不止,还有田单、印票、飞头、谷领、催贴、收帖、白条、告示……乱七八糟的一堆,我这些都是曦岚帮忙搜集来的,庄棋那里更多,足有两千多张。”
程岩倒吸一口气,“庄棋从哪儿弄来的?”
庄思宜:“我让他去了趟白水村……”
他简略讲了庄棋的经历,笑道:“那道雷响得也是巧,差点儿把庄棋吓哭。”
“今日惊蛰,打雷本就寻常。”程岩也被逗乐了,不过很快冷了脸:“仅仅一个村子就两千多张罪证,我记得白水村也就一千多口人,难道全村人都受过黄连欺压?而黄连还敢留下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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