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火灾前后的事儿, 简禾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可在威风寨长大的大部分记忆都还在。确实, 她从小就比男孩儿顽劣霸道一百倍, 整天打架疯跑、漫山遍野爬树掏鸟蛋, 把她爹最不想她沾上的匪气都学了个十足十。
七年前的夜阑雨, 一定比什么瓷娃娃、小仙童都漂亮, 谁看见都会喜欢得不得了。为了威逼利诱他留在威风寨陪自己玩儿,上下嘴皮子一碰画个大饼,把自己卖掉当小妾的事儿——依照她从小的德性, 这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简禾摇摇欲坠。
莫非她真的口无遮拦地许下了这种承诺?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回看夜阑雨把她绑回来的行为, 就不是强抢民女了, 分明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啊!
夜半三更,索性也没了睡意, 夜阑雨慢条斯理地拢好了衣裳, 赤足下地。于昏暗的房间中, 如一抹皎洁的白影, 越过了半透明的屏风, 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和着苦苦忍住的笑声,咽进了肚子里。
根本不用回头,他也能想象出简禾此刻的表情——她从来都是把情绪诚实地写在脸上的, 一定是又懊恼, 又震惊,又慌乱。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如今也不过是风水轮流转,就让他小小地出口恶气吧。
那厢,好不容易从震惊之中恢复了神智,简禾扶着下巴,艰难地拼凑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今天中午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夜阑雨转身,抿了口凉了的茶水,挑挑眉,反问道:“不然我为何要把你带回来?”
简禾:“……”
她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夜阑雨……你不会是在耍我吧?我真的这么跟你说过吗?”
她一说完,就看见夜阑雨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也分辨得出那黑如锅底的脸色。他搁下了茶杯,抱着手臂,冷冷道:“怎么,你现在是想赖账不成?”
简禾:“……”
夜阑雨的态度是如此地坦然,质问是如此地铿锵,平日还算机灵的简禾,此时根本无从怀疑。毕竟是她忘了那一年的事在先的,夜阑雨应该不至于特别编个故事来讹诈她吧?
简禾干巴巴地说:“我没有啊,我就是问问嘛……好吧,我信你。”
夜阑雨脸色稍霁。
敢情现在他是找自己算账来了?简禾试图挽救一下,偷换概念道:“可这不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嘛。小孩子玩闹时,不都经常开这种玩笑的吗?我还跟很多人玩过过家家呢,难不成我要嫁给每一个在玩儿的时候‘扮演’过我丈夫的玩伴吗?”
“他们怎么跟我比。你那时候可不是过家家的意思。”夜阑雨踱步到了简禾面前,森森地道:“在丹暄,我这个岁数的要么就已经结了亲,要么就早已定了亲。你知道为什么我两样都没有着落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简禾心底窜起,她警觉道:“为什么?你不会想说,这又跟我有关系吧。”
当年在浴桶里被她看个精光后,还被她倒打一耙的羞耻记忆,如今还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既然她忘掉了,那就正好。
夜阑雨斟酌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当然与你有关。当年你不光摸过我的脸,还亲过我,忘了吗?”
简禾:“……”
她眼前一黑,险些厥倒。
“你骗我那是一种禁咒。如果我敢说出去,或者在你之前娶了别人,就会遭到天谴。我那时候怎么知道世界上没有这种禁咒,自然就傻乎乎地信了。长大后才明白你在骗我,但已经太晚了。”夜阑雨眯眼道:“你说,我不找你来负责,找谁?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却跟我说不记得我了,我能不气吗?”
简禾:“……”
这种连蒙带骗的行为,的确也是她的作风。
怪不得夜阑雨如此不近女色。她居然还腹诽他喜欢当和尚。敢情都是因为年少不经事时被她吓唬过,回家后就开始禁欲,憋着憋着,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吗?
这是错过了多少血气方刚的大好年华,难怪在见到她这个罪魁祸首后,他的怨气会这么深,这么重……
简禾内心挣扎了一番,决定面对现实,气若游丝道:“那你希望我怎么负责?”
夜阑雨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这条坎儿是花了五六年才成形的。它什么时候才消失,很难说。”
“你想把我关在这里几年?不行。”简禾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没了我,他们哪有钱吃饭哪有钱看病啊。”
夜阑雨一怔,皱眉道:“下有小?”
“我师父和我一个十岁的师弟。唉,我今晚彻夜不归,他们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呢。”
“我可以把你师父带回来治病。病好之后要走要留,随他们便。但是你不可以跟着走,要在这里待到我说‘可以’了为止。”
简禾心道:夜阑雨摆明就是要她负责到底了。就算她不答应,也脱不了身。幸好,听他的意思,似乎也不是非她不可。那么说来,只要让他跨过“不敢娶妻”的心理障碍,她就可以重获自由身了。
简禾眼珠咕噜噜地转,审时度势了一番,立即道:“好啊,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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