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纳宁踏上甲板时,水手捞上一尾带鱼。他连人带网后退,佣兵赶忙让道,而另一名船员大声嘲笑。他们将甲板弄得湿淋淋的,也许很快会结冰。
但辛告诉他,这条船去往普林。普林城位于伊士曼的最北部,比铁爪城暖和得多。那边的河流只会结冰半月,繁花之月一开始,金雀河就会重新通航。
佐尔嘉听后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受冻了。”他说,“你想过某天醒来,鼻子会冻在耳朵边上么?我翻身时常这样担心。”显然,这瓦希茅斯人一点儿也不喜欢伊士曼的霜月,哪怕在王城卧底多年也没能习惯。
“这个嘛,还得去了才知道。”佣兵好心提醒,“别忘了,普林再热也不过是伊士曼的边境,恐怕与你们的王国没法相比。”
“我们要待多久?”说起瓦希茅斯,佐尔嘉的语气有种奇异的渴望。他奉命藏在王城干夜莺的活,很久没回家了。
“起码要停一星期。”布雷纳宁不想泼他冷水,但此事必须事先声明。他的秘密结社如今只有三个人,佐尔嘉虽不能提供多少实质性的帮助,意义却举足轻重。想真正将整个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力量合二为一,我得让瓦希茅斯人看见他。
同时,他们人手太少,恐怕不足以对抗祖父。布雷纳宁已打定主意,要在普林壮大队伍。除了瓦希茅斯这个标签外,他们还是无名者的秘密结社,因此也会招揽火种意义上的同胞。只有这雇来的佣兵可不成。
事实上,连辛也不是完全值得我的信任。
想起这回事,布雷纳宁就很不安。离开龙穴堡时,双方爆发过一次争执,有关布雷纳宁的复仇计划和铁爪城人的未来大事,好像他们真的能决定什么似的。佣兵认为情况会向好的一面发展,指望法则巫师高抬贵手,甚至指望拜恩人趁机接管城市,而寂静学派会被歌人塔的消失打个措手不及,组织不起像样的对抗。依他短浅的眼光来看,拜恩帝国总归也是从冰地领发源,而伊士曼人对他们毫无威胁。
布雷纳宁打心底不赞成。说实话,他不想看到寂静学派或拜恩帝国中里的任何一方在这场斗争中获胜。
无论是瓦希茅斯还是光辉议会,都更愿意看到一个孱弱的伊士曼王国,用以作为拜恩人扩张的缓冲地带。尤其是光辉议会,伊士曼本就是高塔交割给代行者的属国,是法理上的从属。寂静学派再怎么折腾,也必须通过相应手段。
当伊士曼沦陷敌手,下一个就该轮到与她接壤的布列斯帝国了。这是神圣光辉议会麾下最大的属国,也是支撑露西娅信仰的基本盘之一,代行者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人分享。
可对寂静学派而言,伊士曼是他们多番投入的教国傀儡,一朝王国沦陷,损失将难以计量。自打盖亚教会被巫师们重新纳入管理后,二者便是一损俱损的关系。这帮口称真理的蝗虫,一旦发觉在拜恩人手中讨不得便宜,转眼就会盯上布列斯帝国。
在遥远的大同盟时代,玛朗代诺还只是先民帝国的遗骸的时候,秩序抵御邪龙军团的防线“长夜之壁”,正是位于布列斯境内。如今拜恩帝国的出现,仿佛是当年的恶魔军团卷土重来。
当拜恩人开始扮演邪龙的角色,那些英雄故事似乎也被人们回忆起来。秩序与恶魔终有一战,为了在战争中获胜,寂静学派不会善罢甘休,这点所有人都很确定。
至于故事……起初,布雷纳宁对黎明之战和圣米伦德大同盟的存在深信不疑,也憧憬过“银歌骑士团”和“胜利者”创造的传说。但后来,当七支点的秩序联军于拜恩城墙下溃败、分裂之后,他便开始怀疑了。
事实不断印证他的想法。光辉议会和巫师将彼此视作异教,抱有十足警惕。若没有高塔调停,双方几乎没有统一战线的可能。
也许圣米伦德大同盟根本不存在,布雷纳宁心想。别说七支点了,即便是两个神秘支点,要他们合作也是千难万难。双方的战争与其说是为信仰,不如坦言是为利益。这世上,只有得利者是胜利者,只有胜利者才是真实存在的。我不是早就明白了么!
该死的诺克斯佣兵却不明白。
在他们来到铁爪城前,辛是个合格的帮手,照实说,他简直是不可或缺。布雷纳宁寻找圣经的过程中,得到了此人的很大帮助。但在他得知瓦希茅斯的情况后,事情发生了变化。
当然,他心想,这不完全是佣兵的错——辛毕竟是个伊士曼人,在王国动荡之际,他犯点错实在太正常了——一个冒险者能怎样呢?布雷纳宁不会为此苛责他。
但他无法忽视与佣兵的分歧。布雷纳宁断定伊士曼无药可救,也根本不关心这个国家的命运。这两点他都表现得相当明显了,然而辛总是试图做些超出佣兵身份的事,好像他一己之力能改变些什么似的。这已经教他难以忍受了。
而当佣兵终于坦白事实,承认“阿莫里姆”此人不是瓦希茅斯夜莺的中介人后,炼金术士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没有中介?”布雷纳宁记得自己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个假名?”
“我不想跟你撒谎,伯宁,我也不想浪费时间解释。”佣兵告诉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我用你的信物和标记寻找你的同胞,得到了回应但没见到人。你很清楚这些。那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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