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安得蒙弯起眼睛笑了笑,忽然从另一头下车,绕过车向我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到车窗上。
“扣上。”他说。
因为天气有点热,我衬衣的前两颗扣子解开了,领口敞着。我愣了下,不屑:“我身材好,愿意让路边美女多看两眼。”
他又弯起眼睛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左手突然用力压在我胸口上,右手帮我把纽扣强行扣上了。整个过程就一瞬间,我完全动弹不得。
后来我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很随便:“军情六处是谍报机构,格斗技巧必须学。”
安得蒙放开我,若有所思:“或许我们可以谈一段时间恋爱试试。”
埃德加向我指出:“艾伦,这几天你太恍惚了。你能对着一根电线杆笑半个小时。”
我声音飘渺的告诉他我去找了安得蒙改成绩,他答应和我谈恋爱试试。普林顿公园的事情略去不谈。
“我们每个月在伦敦约会两次,他开车来接我。他说他不反感男人,不试试怎么知道适不适合对方呢?”
当时埃德加在画画,我给他当模特。画布上的青年身材颀长,眼神明亮,坐在树荫下,在微风中读一本厚壳书。
“我的头发是深棕色,不是浅金色。风不可能把它们吹成这么好看的效果。而且我从来没有这么蓝的眼睛,我的眼睛是灰蓝色。”我抗议:“你完全没有画出我花花公子特色。”
埃德加说:“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艾伦你最好离安得蒙远一点。”
他提醒我:“同性恋是犯法的。”
安得蒙很守信。他每月来剑桥郡接我两次。我们穿过在伦敦热闹繁华的街道,去餐厅吃饭,然后看电影。餐厅总是由安得蒙选,法国菜德国菜意大利菜依次试了一遍。我只顾吃,他仿佛很有趣似地看着我:“你不抗拒和我接吻。”
废话,求之不得。
“如果是上床呢?”
我冲他扬扬眉毛:“亲爱的,要不我们试试?”
安得蒙竟然很认真的考虑了片刻,摇摇头用,小银勺轻轻在咖啡杯里搅拌,碰出风铃一样的声响:“艾伦,你还太小了。”
他偶尔会和我说起时局。希特勒宣扬种族优劣论,在本国疯狂打压排挤犹太人,纳粹党人很疯狂。苏联联觊觎着波兰,意大利开始走向□□。安得蒙说,世界在走向战争。
他说的时候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凝望餐厅外很远的地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灰蓝色天空尽头的长云。
他也会说到密码。
早在二十年前那次世界大战时,密码已经广泛使用了。战争中,无线电波可以把地面部队、空中的飞机、海面的舰艇和水下的潜艇连成一个统一的整体。重要军事情报往往通过无线电波的形式进行传输。
然而无线电不仅能被自己部队收听,也能被敌方监听。英国各地都有监听站,这些无线电密码收到后会直接送到安得蒙这里来,等待破解。如果我们破译了德国在无线电中的密码,我们就能清楚知道希特勒和纳粹党人到底想做什么。
上一次世界大战我还没出生。等我出生以后一切已经结束了,经济在缓慢复苏,人口增长,城镇和乡村都逐渐变得热闹起来。时间会在书本和埃德加的画中慢慢流淌。我思念父母,但是不自怨自艾。如果不是安得蒙,我不会知道隐藏在繁荣表象下面的危机。所有人都看好和平的时候,安得蒙从破译的密码中得出结论(这个结论现在看来是正确的),说我们的世界在走向战争。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走向战争,”他说:“我们能做的是尽快结束它,越早取得胜利越好。”
不得不承认安得蒙的约会很完美,可是每次不管在哪里都被他的副官跟着让我很抓狂。他的司机兼副官就是在剑桥郡国王学院教堂里一拳把我打翻在地的那个彼得。彼得永远冷冰冰的板着脸,吃饭的时候你想看看窗外风景,就看见他站在饭店门口背挺得毕直;兜风的时候想乘机在安得蒙腰上摸一把,他会面无表情的突然急转弯。
“我的工作很重要,出门不能不带副官。”抱怨了无数次后安得蒙抱歉的跟我说:“除非你来我家。”
我知道安得蒙有军衔,但不知道是哪个级别,因为我没有见过他穿制服。有一天我去问彼得。他想了想没正面回答我,只是说:“我是加西亚先生的司机,我的军衔是上尉。”
后来我们就在安得蒙位于伦敦市区的府邸约会。彼得把我开车把我接过去送到门口,然后自己回普林顿庄园。
安得蒙通常会在钢琴前等我。他住处比我想象中的简单。两层独栋小楼,带着露台和长满野草的后花园。他一个人住,只有一个老佣人跟着,因此房间都显得有些空。
客厅装潢很简洁,木质地板上铺着印花羊毛地毯,卡其布的沙发,因为很少有客人来而盖着沙发套。四壁只挂了几幅名家油画。后来我知道这些画是真迹。
楼上是书房和卧室,旁边空出一个大房间放钢琴。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临窗的地方放了一台黑色三角钢琴。
“你住的挺简朴的嘛。”我环顾四周。
“这是临时住的地方,我的家族的庄园都在纽卡斯尔和达灵顿郡。秋天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带你去那边打猎。”他笑着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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