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简.卡斯特这个名字时,或许是我的错觉,C拿钢笔的手不易察觉的颤抖了。
他没有放过我。
“艾伦,你知道现在的情况。空军飞机非常紧张,要派遣一个飞行中队保护纽卡斯特是很重大的决定。如果我们派了飞机,会让其他地方的防守变得薄弱。所以我需要你发誓,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我发誓。”
“包括你所收到的秘密电报内容?”
“包括电文内容。”我说。
“其中一条甚至注明了‘致艾伦.卡斯特’?”
“是的,先生。但是我只是接受信息,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
“你破译密电后并没有递交上去,是吗?并且一直破译了下去?”
“我以为不重要。”我说:“而且她有可能是我母亲!我母亲没有叛国!”
C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递交上去了,还是没有?”
“没有。”
他满意的点点头,让我在隔壁会客室等着。会议室的大门重新关上了。我无聊的坐在会客室的皮椅上,看着送茶点的漂亮女仆推着小车进去又出来。
一直等到夕阳照亮了整间会议室,门才第二次打开。会议结束了,所有的人走出来。安得蒙走在最后一个,C就走在他前面。
我向安得蒙望去,却看见C一路向我走来。他穿着灰色大衣,手里拿着一根乌木银头手杖,站在我面前,上下打量:“哦,艾伦,我很庆幸你还没有走。不然要找你得费很长时间。”
“纽卡斯特怎么样?”
“你不用担心。艾伦,你长得真像简。”他笑得几乎算是和蔼:“要是再看你一眼,我差点就忍不住后悔了。哦,我在湖区有个小农场,要回乡下住也不错。秋天会有葡萄,还有薰衣草田……但是政斗争没有那么容易,安得蒙.加西亚想取代我的位置至少得付出点代价——比如说你?”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先生?”
“我爱过简,可是你的性格太像你的父亲,艾伦。这点不惹人喜欢。”
“请闭嘴。这件事情由我处理。”
我回头,看见安得蒙。他两只手都插进军装长裤的口袋里,冷着脸站在我身后。我从来没有见他脸色这么难看过。
他碧绿色的眼睛眯起来,口气几乎可以称得上傲慢:“我说过,你可以不喜欢我,不代表你能动我的人。”
C只是耸耸肩膀,走开了:“年轻人,我现在还没有离职。我在等你处理的结果。”
“你说过相信我的,先生。五月份的时候,还是在这里,你说过虽然当初不能相信我母亲,但是可以相信我,不附加任何条件。”我叫住他,说得有些急促:“先生?”
C停下脚步,背对着我:“我说过吗?我忘记了。”
我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背叛我母亲的,所以最后她迫不得已才选择了去柏林。你答应相信她,在发现纳粹给我父亲写信之后背叛了这种信任。记忆中母亲一直热爱着不列颠,从未改变。”
C没有回答我。那一刻,我觉得他背似乎变驼了。仿佛这几句话里灌了铅,或者他的脊椎突然不能承受几十年时光所带来的重量。他没有回答我,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手杖敲击着地板,在走廊里形成清晰的回音。C比任何时候显得更像一位老人。
我问安得蒙,考文垂和纽卡斯特的安排怎么样。
安得蒙说不用担心。
“亲爱的,能顺路送我回去?”我问。
正是晚餐时间,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安得蒙突然用力抱住我的腰,一言不发的抱了很久。
“艾伦,你不会回去了。”他的声音很柔和,带着略微抱歉的语气:“你的分析是正确的,但是你的母亲为纳粹工作、朋友证曾经是德国间谍、现在又与柏林情报局有人试图联系,而很长时间内,你都没有把这个情况报告组织——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C坚持要处罚你,为了情报局的安全,要求□□你——我已经签字同意了。”
我觉得有些恍惚:“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只是想为母亲恢复名誉。”
“那只是‘可能’是你母亲。艾伦,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这里是军情六处。如果你叛变,会被秘密处理掉。如果你被怀疑叛变,也会被秘密处理掉。而签署处理命令的人就是我。这就是当初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你进普林顿庄园。”安得蒙再一次抱紧我:“放心,只是简单的拘禁,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到多久?”我觉得很讽刺:“战争结束?”
安得蒙吻了吻我的脸:“嗯,战争结束。”
“抱歉,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多。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我马上要接替C的位置成为情报局的总负责人,所以不能站出来保护你。我只能做到……这件事情由我来处理。”
记忆中安得蒙说完这句话后表情有些略微的悲伤,睫毛垂下来,抿着嘴唇。他想帮助我,会议上他试图打断我的讲话,但是都是徒劳。他也知道这是徒劳,如果要让皇家空军派飞机保护纽卡斯特,我必须坦白破译的密文。如果我坦白了它们,我一定会失去当局的信任。
这是安得蒙继任的关键时刻,他不能给予我信任。他不能站出来说,这是艾伦.卡斯特,我爱的人——虽然他是母亲在柏林,他的朋友是纳粹,他是同性恋。他犯了错误,没有及时上报情报,但是我坚信他没有和柏林联系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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