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浚齐连夜回了国,然而他却没能见到沈国峰和沈俊杰最后一面,只有两个骨灰罐子被随意地搁在院子里,有人来来回回地走,搬着家里还能卖点钱的东西。
家里的人已经散了,也就一个年迈的老阿姨留下来被追债公司的人看着,她看到沈浚齐,眼泪流了下来。
“太好了,浚齐……太好了……”
沈浚齐异常地镇静,他走过去,拨开老阿姨散乱的头发,替她擦去眼泪:“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我也不知道啊,我……”
老阿姨说着又哭了起来,一边追债公司的人骂骂咧咧地,沈浚齐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骂道:“看什么看,真以为欠钱的都是大爷啊!”
沈浚齐平静地说:“我会还钱的。”
老阿姨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认了沈国峰和沈俊杰的遗体,然后送到殡仪馆火化。
“这些追债公司……穿得人模狗样的……可是狠起来,是真的狠。我也是没办法啊,我知道要等你回来,可是,我就怕他们连过了世的人都不放过……”
老阿姨凑到沈浚齐耳边说:“浚齐,这两个罐子是假的,真的我藏起来了,你安顿好了,买了墓,再好好安葬你哥和你爸。”
沈浚齐一直没有去取回真的骨灰盒,那两个假的骨灰盒最终被愤怒的债主踢倒在了地上,灰的白的粉末撒了一地。
焦琴和飞飞早被送到了国外,其余人逃得逃,散得散,沈国峰那些看起来够靠谱的朋友亲戚,也对他避之不及。
沈浚齐咬着牙,把担子全扛下了。处理后事,破产清算,和法院、公司股东、银行交涉……沈浚齐辞了职,把苏黎世的那处房产挂了出去,沈俊杰留给他的钱填了一部分窟窿,就这样,还剩下了一亿多的债务。
这些天他才摸清了状况。
沈国峰,是被给人骗了。
沈浚齐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沈国峰去算过一次命,那个白胡子老道士对沈国峰说:“你要是身在乱世,就是枭雄。”
沈国峰认为这是褒奖。
道士又说:“时代的弄潮儿,指不定哪天就被浪头打死了。”
沈国峰气得踹了道士的摊子。
沈国峰正是趁着好时机,下海做软饮捞了第一桶金,后来国门打开,国外的可乐饮料对沈国峰的饮料厂造成了不小冲击,于是沈国峰又转做房地产,前几年房地产颓势,沈国峰资金链断了,差点破产,是他的一位老战友注资,挽回了败局。
老战友当时的身份是侨胞,身上大把的钞票花不出去,想来金沙市找点钱生钱的门路,一个有钱,一个有胆,两人一拍即合,老战友带着沈国峰玩了几个项目,环保热的时候投环保,金融P2P热的时候投金融P2P,沈国峰尝到了甜头,主动跳上了贼船,直到几个月前,金沙市有个大型港口项目公开招投资商,本来就是神仙打架的台子,沈国峰妄想着再做一次时代的弄潮儿,压上了全部身家,拉上三两好友,还借了点外债,和老战友组建了新公司,去投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最后尘埃落地,投资商正是陆桓,神仙们几家欢喜几家愁,老战友捞得盆满钵满,沈国峰赔上了全部身家,还搭上了性命。
这个时候,沈浚齐才知道,为什么沈国峰一直给他打电话,让他去见陆桓。
原来不是做媒,更不是联姻,他就是沈国峰向陆桓摇尾乞怜的贡品。
那时沈浚齐也察觉到了沈国峰这点意思,他心里愤怒,甚至怒而拉黑沈国峰的号码,可是如今,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早两个月就好了。
躺在陆桓的床上,沈浚齐心想,如果早两个月就好了,要是他知道沈俊杰会死,他一定不顾一切代价回来,心甘情愿地去见陆桓。
他在金悦酒店的顶层待了五天。
五天后,他回了出租屋。
房东正在门口等他。
为了避免被追债公司骚扰,他在一个破旧的老小区租了房子,房子是加盖在顶层的违章建筑,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房东也没好意思找沈浚齐要他的身份证明。沈浚齐便在这里安静地住了两个月,处理手头的事务。
而就在这五天里,追债公司还是找上门来了。
房东一看到沈浚齐,手里一叠报纸劈头盖脸就朝沈浚齐砸去——
“你给我滚!”
沈浚齐心知理亏,没有躲开。身边的女人想拉开他,却没来得及出手,让沈浚齐被报纸砸了一身。
漫天飞舞的报纸上,尽是血红的大字。
房东破口大骂:“我这么便宜的房子租给你!没要你的押金,家具水电免费给你用,你竟然招惹这么些东西!把这大字报贴满了小区,你看,你给我看!”
她捡起地上的报纸,扯着沈浚齐的胳膊:“你看,上面写的我家的门牌号!你让我怎么办,那些追债的还威胁我——我一个良民,不赌不借高利贷,凭什么给你们这些下贱货色挡枪!”
“阿姨,您别激动。”
那个女人把沈浚齐推下楼:“你下去,我和阿姨谈。”
这个女人是陆桓的下属,名叫陈芸,是陆桓花大价钱从财经公关公司里挖过来的,沈浚齐家里的公司情况复杂,有集资有贷款有高利贷,还有三角债和债权纠纷,陆桓知道他光拿了那三千万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便把自己的手下干将派过来帮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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